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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別人捂不熱的頑石化為自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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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熙讓一個時辰前就進宮了,並不知道府門前發生了什麽。

湯世敬來臨安,不止是為了宮宴,還為了奉國軍的軍餉開支。

三個老臣話音一停,似乎吵完了。越王精神一振,“幾位商量得如何了?”

蔣國相站出來:“王上,年前奉國軍剛剛拿了一筆軍餉,怎麽都不該這時候再來要。臣以為不該給。”

明州富得流油,犯得著來臨安刮油水嗎?

另一個老臣憤慨:“奉國軍要這麽多軍餉,到底想做什麽?”

這話有些誅心,所以沒人接。

李熙讓淡淡地道:“奉國軍的戰船有問題。”

三人都看著他,連越王都詫異了:“九郎如何得知?”

他們心裏一酸。

越王本來就倚重李熙讓,最近居然連九郎都叫上了。不知他哪裏又得了越王青眼。

“湯將軍的樓船比上次的短了四尺,用不是上好的杉木,桐油刷得不夠,船首虎雕非常粗糙,虎須還雕斷了。另兩艘大翼和橋船也有些問題,但我沒能細查。”

戰船斷了虎須,乃是大忌,很不吉利。軍中絕不可能要這樣的船。

他只是派人稍微比對了一下,就查出大問題。

蔣國相喃喃地道:“但乍看上去,和上次的一模一樣……”

特意造了一模一樣的樓船,原來的船去哪裏了?

這事沒人敢輕易開口。

商量不出結果,幾人都散了,越王單獨留下李熙讓。

李熙讓這才開口:“近來天氣炎熱,我們可以先以備災為由,拖延一段時日。再尋個時間,給老將軍說說檢閱戰船之事。”

先王時,越國與吳國交戰,先王曾在錢塘湖檢閱水軍,給將士們踐行。

如今中原大周崛起,南方幾個小藩國都縮手縮腳,以保全實力為上。加之越王也削了異姓軍權,好些年沒檢閱過水軍了。

若是戰船有問題,他們就有理由整頓奉國軍,把湯老將軍拔出去。

越王捋著長須,“此計甚好。”想了想又問:“九郎確定戰船有問題?”

要是沒問題,豈不是奉國軍趁著檢閱時傾巢入臨安,引狼入室?

李熙讓咳嗽兩聲:“透個口風罷了。”

沒說一定要做。

投石問路,就看湯老將軍如何反應。

越王連連讚賞,忽然問道:“你為何會查戰船?”

這不是他分內之事。

李熙讓很平靜:“聽說湯家子弟和郡主起了沖突,就查了一下。”

越王眉頭舒緩下來,話題忽然拐彎:“你老大不小,是該成親的年紀了。”

李熙讓躬身:“謝王上掛懷。”

老建安侯是李熙讓的遠房伯父,膝下無子無女,打算過繼李熙讓繼承爵位。可惜沒來得及辦事,老建安侯就突然病死了。

他獨身一人在臨安,無親無友,形單影只。

越王仿佛不經意地問:“聽說雲娘最近找了個新的劍術師父,該不會就是你吧?”

李熙讓擡頭看他一眼,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到一些相似的痕跡。

“不敢欺瞞王上,也不敢在郡主面前充一聲師父,不過是晚輩之間逗趣玩樂罷了。”

“你不煩她?”

“郡主生性純善,如何會煩?”

越王樂了:“其他人都說雲娘囂張跋扈,一年到頭天天來孤這兒告狀,只有你會這麽說她。”

李熙讓一回到侯府,墨竹就來稟報。

他一臉幽怨:“郡主可能是穿了裙子,覺得不方便,就回府去了。郎君,這千萬不能怪罪小的……對了,小的已經讓人去停雲樓了,聽說郡主喜歡那家的東西!”

李熙讓搖搖頭。

興起而至,興盡而歸,陸雲嬌還有幾分魏晉遺風。

“她向來隨性,且由她去吧。記得多備些吃食。”

陸雲嬌卸了發釵,正在挑衣裳,突然打了個噴嚏。

她揉揉鼻子,去年的衣裳比在她身上,鏡中的她露出了腳踝,顯然是在這一年又長高了不少。

她念叨著:“肯定是李侯在念我,看我下午不揍翻他……”

李熙讓恰好走進書房,也打了個噴嚏。

文竹見他來了,趕緊端藥過去。

回來得正好,再晚就涼了,他剛剛生了爐子,準備把藥煨著。

李熙讓看著滿桌文書,卻靜不下心來,一直想著陸雲嬌穿了裙裳的事。

他拿起藥碗一飲而盡,剛放了藥碗,又端起來貼到唇邊,這才意識到這不是酒而是藥。

擡眼一看,文竹捏著一塊糖,還沒來得及放進碗裏,正張大嘴看著他。

李熙讓移開眼神:“今天藥不苦……不是說了以後都不許放糖?”

文竹趕緊遞臺階:“小的最近記性差。”就一口把糖吞了。

李熙讓:……

剛想讓文竹把糖給他。

文竹看見他還緊握著藥碗,“郎君想飲酒了?大夫說飲點酒不妨事,正好前些日子蔣國相送了兩壇桃花酒……”

李熙讓應了一聲,文竹就顛顛地取了酒來,替他溫酒。

室內騰起清淡的酒香,李熙讓看著小火爐,莫名覺得有些熱。

他推開窗,看著院中杏花。恰巧一陣風吹來,些許花瓣飄在窗臺上,指尖輕輕一碾,就現出嫣紅的粉。

他掃起幾片花瓣,解下腰間的白色香囊,放了進去。

文竹做事講究,特意取來一只白瓷碗,盛了桃花酒放在桌上。

瑩白的瓷和淡粉的酒,像極了日光下少女慵懶的膚色,醉人得很。

李熙讓捧著白瓷碗,指尖輕輕的,怕捏壞了。

“門窗都敞開,天熱。”

文竹看看自己的長衫,他剛在小火爐邊蹲那麽久,都沒覺得熱。

但是郎君說熱,天就得熱。

文竹笑道:“小的去取些冰來。”就溜出門去。

墨竹正蹲在院子裏,嘴裏叼著根草。

文竹上去拍他肩膀。墨竹頭也沒擡:“隨便找個人取冰就行,你什麽身份,非得親自跑一趟。”

他耳力好,裏面的動靜都能聽見。

文竹跟著蹲下了,拿根草撓他耳朵:“你說郎君是不是在想郡主?”

墨竹難以置信地擡頭:“你沒病吧……”

然而墨竹一擡頭,看見他眼中的興奮,剩下的話都收了回去。

文竹主動靠近,小聲說:“認真的,你說郎君是不是看上郡主了?”

墨竹一楞,搖頭。

他才不信。

汴京的貴女們都說郎君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,無論怎麽示好都冷冰冰的,最是薄情,他怎麽可能看上別人?

要說他為了大局,主動獻身給郡主,換取越王的信任,這還差不多。

文竹摸出一吊錢,“賭不賭?”

墨竹嘴裏的草都掉出來了,“賭就賭!”

文竹悄悄摸出去,叫了個暗衛去取冰,再悄悄摸回來,給墨竹使個眼色,兩人就一齊潛到窗底下,躡手躡腳地往屋裏張望。

門窗都開著,日光將書房裏照得透亮。小火爐劈啪輕響,桃花酒泛起細密的白沫。

桌上的書看了一半,書頁嘩嘩地隨風翻開。白瓷碗裏的酒快要見底,李熙讓卻坐在桌邊,拿著一只簡樸到粗陋的木盒慢慢雕琢。

簡單的動作似乎緩解了他眉眼間潛藏的躁郁,取而代之的,是從未見過的認真和溫和。

文竹看了半晌,才附在墨竹耳邊說:“我算知道為什麽汴京的小娘子都追著郎君了……”

別人捂不熱的頑石化為自己的繞指柔,光是想想,就足以讓人赴湯蹈火。

話剛說完,李熙讓忽然擡眼,眼中溫和已經不見,冷冷地掃視他倆。

兩人下意識一縮頭,對視一眼,心中是同一個念頭:

完了!

***

下午陸雲嬌姍姍來遲,日頭曬得她小臉紅撲撲的。

她向墨竹討點心茶水時,李熙讓恰好拿著劍出來,卻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,往後退回了陰影裏。

她清脆的聲音隨風飄來:“我都說過了,就這麽點東西,根本不夠我塞牙縫的!”

墨竹爭辯道:“郡主等會兒就要練武了,這時候不能多吃!”

“你管我!李侯都沒說話!”

不知為何,聽見她叫自己,李熙讓莫名往前一步,站在廊下。

她和墨竹在樹蔭裏爭辯著。李熙讓看見她唇角還沾著點心碎屑,墨竹把盤子放在身後,就是不讓她拿剩下兩塊。

墨竹看見他就像看見救星:“郎君!”

陸雲嬌趁他不備,忽然蹦到他身後,抓起兩塊點心就吞了一半,徒留墨竹看著空蕩蕩的盤子幹瞪眼。

“好吃麽?”

他緩步走到中庭,示意墨竹退下。陸雲嬌吹掉掌心的碎屑:“很好吃,我剛才進來就聞見了味道,是停雲樓的吧?”

李熙讓不置可否,“喜歡就好。”

陸雲嬌踮踮腳,像只站不住的小兔子,笑瞇瞇地誇獎他:“原來你上次說的,會提早給我準備吃食,不是騙我啊?”

李熙讓的視線滑過她臉上細密的汗珠,落在她身後的樹影下,“我不騙你。”

陸雲嬌哦了一聲,忽然貼近他,鼻尖一動,“那你是不是喝酒了?”

李熙讓下意識想否認,終究點了頭,“喝了一些。”

“我都聞見了,好香啊……”陸雲嬌有些饞了,卻不好意思跟他要酒喝,也深知自己不勝酒力,在他這裏失態就不好了,“下次你有什麽好酒,記得分我一壇!”

她可以偷偷躲在自己院子裏喝!

李熙讓原本強壓著心底那一絲微微的悸動,想維持著面上的鎮定,可是終究被她的笑意打動,淺笑著點了頭,“好。”

她是國公府嬌養的郡主,什麽好東西沒見過,偏偏為一壇酒這麽高興,仿佛天下沒有什麽事能讓她煩憂。

不過一壇酒罷了,只要她想要,還有很多很多酒可以分給她。

她背著手往後院走,李熙讓擡步緊隨,與她並肩而行。

“你要學劍法,長刀不太趁手,不如我找人重新打一把給你……”

“真的嗎?那我等著……”

兩人的說話聲漸漸遠去。墨竹一手拿著盤子,另一手掏出一吊錢,不情不願地塞給了文竹:“你贏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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